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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上)

三(上)

好痛……

整个脑袋就像是要炸裂般爆发出剧烈的疼痛,记忆在脑浆中搅拌成一片混沌,对自我、空间以及事物的认知被揉成一团,丝毫分不清彼此的区别……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试图询问自己,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袭击?迫害?药物使用过量?

不对,总觉得,事实比我想象的简单得多。但在思考那些之前,我需要水。

“水……水……”

“给。”

当我渴望得到某些东西时它即刻出现在我的眼前,这种无上的喜悦我究竟有多久没有体会过了呢?可惜的是,此刻的我还来不及感慨,便率先被本能支配了行动。

将木杯中的水一饮而尽,笼罩着大脑的迷雾终于渐渐散去,与此同时,我也开始恢复思考。

记忆中,我似乎是参加了仆人们为我准备的信任欢迎派对,然后……

“啊。”

记忆复苏的同时,所有认知能力也一并恢复了。我抬起头,看到了布鲁的笑脸。

“看来你已经清醒过来了呢。早上好,有失。”

“早,早上好。”

“你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我终于明白了宿醉的威力。”

“哈哈哈哈。毕竟你喝得那么猛,会醉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我没想到你会像断线的木偶一样倒头就睡,害得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我也没有想到。”

酒,原来比想象中好喝这件事。

“其他人呢?”

“昨晚我们把倒下的你抬上床后又庆祝了一会儿,然后就各自分别了,毕竟有家庭的人不可能在王宫里过夜呢。”

把主角一个人扔在一旁,你们倒吃得很开心嘛。

“现在的话,大家应该都在工作了吧。”

“是这样啊……嗯?”

等等,他刚才是不是说了“工作”?

猛然浮现于脑海中的时间观念操纵着我的头颅转向窗边。在那里,是一片光明的世界。明媚的阳光带给我们的不仅是光明,还有心灵上的舒适与愉悦。

在这种阳光灿烂的日子,无论做什么都能从洒落在身上的温暖中得到拥抱般的幸福——那为什么,我的心中却只有冰冷的恐惧?

“那,那个啊,布鲁。现在,几点了?”

“看太阳的位置,上午已经过一半了呢。”

“……”

“怎么了,有失,你的脸色很差呢,宿醉有这么厉害吗?”

如果只是宿醉那倒好了啊混蛋!这下惨了,昨天那个跟熊差不多的女人在分别时特别提醒我今天早上会送日常用品到拷问室,被她发现我不在房间……被她发现我由于醉倒在酒桌上而不在房间……

绝对会被杀!

“嗯,逃跑吧。”

“为什么要逃跑?你不是因为没地方去才留在这里的吗?”

“别说啦!”

布鲁的话就像一把尖刀插在我的胸口。回想起昨日公主殿下的境遇,不得不说,就温柔的残忍这点,布鲁和碧薇娅意外地有着相似之处。

“布鲁~”

就像是为了戏弄陷入思念的我一般,熟悉的少女嗓音自房间另一头突然出现。只是,那略带些许娇嗔的声音与我记忆中她的形象有些出入,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的听觉出现了偏差。

“是!”

相反,布鲁不仅没有产生疑惑,甚至连确认工作都没有实行,便以迅捷的动作移动到了门口。看那雀跃的表情,我想根本就不用去揣测他的内心活动了。

真是的,为什么我总是遇到这样的家伙。

“碧薇娅,有什么事吗?”

“前几天说好的奶油饼干,做好了吗?”

“咦?啊!对,对不起,我忘记了……”

“唔————!”

“对不起对不起!原本我是打算昨天动手做的,但为了举办新人的欢迎会就把那件事忘了,非常对不起!”

“新人?来了新的仆人吗?”

“咦?你们应该见过面了吧?就是昨天和你们在一起的那位……”

布鲁指引着碧薇娅看向我所在的地方。虽然不想这么说,但他之后一定会为这个行动而后悔。

“早上好,碧薇娅。”

并不是想要证明什么,这只是友好的问候罢了。而这时的碧薇娅一定会——

“啊,是大哥哥!”

如此回应。

布鲁的脸上如我预料陷入了错愕。

“大,大哥,哥?”

丝毫不在意——根本没有发现布鲁的异变,碧薇娅露出笑容,像小动物一般欢愉地朝我这边接近过来。

“大哥哥昨天和大家一起开派对吗?”

“啊,毕竟是为我准备的欢迎会。”

“唔……酒臭味。”

“关于这个我已经在反省了,你就别一再提起了好吗……”

“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

“是是,我知……为什么我非得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不可?”

“蒂娜说,大哥哥是我的所有物,我得负责好好管教你。”

“那家伙又说多余的话,我明明已经被那个女仆长搞得心力交瘁了。”

“啊,说起莱耶娜,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到她手上拿着断成了两截的木棍,还问我有没有见到过你。”

“千万别告诉她我在这里啊?!”

不行了,那间房间已经回不去了,干脆就一直躲藏在这里吧,就算睡地板也总比白白丢掉性命要好。当然还要再准备一个合适大小的储藏箱,以便于在她巡逻的时候让我可以暂时规避一下。

前提是布鲁愿意帮这个忙的话。

“等,等一下!稍微等一下!”

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有点危险。

“这是怎么回事?碧薇娅和有失有些过于亲密了吧?有失不是昨天才刚进入王宫吗?为什么你们会这么熟络?”

“嘛,这个,怎么说才好呢。”

关于我和碧薇娅的关系,有许多种不同的解释方法。为了不伤害布鲁的感情,我正在考虑选用其中最温柔的词句,而这个时候,碧薇娅却率先做出了回应。

“大哥哥是我(发现)的喔。”

用最粗暴的方法。

“什?!”

剧烈的感情变化在布鲁的了脸上迅速流转,仅仅数秒,他的表情便由震惊堕落为绝望,混杂着悲伤的颜色强行挤出了比哭泣还丑陋的笑容。

“我明白了,祝你们幸福。”

“不你什么都不明白!别这么快放弃啊!”

结果还是得由我这个真正的受害者来挽救一切,真是一群麻烦至极的家伙。

“碧薇娅也不要用这么暧昧的说法!”

“唔?”

“给我把我们相遇的过程完整地叙述一遍!”

“唔。我最初遇见大哥哥是在边郊的墓地。他躺在墓地旁的小河中,对我说‘你一定就是天……’”

“好了够了别说了!”

算我求你,别让我再想起那段黑历史了。

“就是这样,你明白了吗,布鲁?”

“明白什么?”

“男人有时候就要学会放弃啊。”

“不是你让我别放弃的吗?!”

所以,这也就是我一直在说的,与人交往的麻烦之处。

为了考虑他人的情绪,想要缓和他人的情绪,你总是不得不迫使自己去思考、去挑选最合适的语句。然而,经过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论真的是他人想要听到的吗?

人心这种东西,可不是计算机指令。

“总之,布鲁,你不要对我们的关系产生多余的误解。我遇见碧薇娅只不过比认识你早了一天而已。”

这也是,我最不擅长的领域。

“真,真的吗?”

“连这点自信都没有的男人,可永远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喔。”

“……我会努力的。”

不过,今天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你们在说什么?”

也许是感到自己被孤立了,碧薇娅挤进我和布鲁之间,急切地想要融入我们的话题中。被暗恋对象接近到如此近的距离,草食系的布鲁没有辜负我的期望,红着脸向一旁躲开。而对此毫无知觉的碧薇娅则转过头来开始对我施加压力。

真可惜,我对女性只有畏惧和亲近这两种感情而已。

“有种事,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了。”

“我已经18岁了喔。”

“嗯,嗯。我知道,18……18岁?!”

“我明白你的感受,有失。刚见面的时候我也不相信碧薇娅竟然如此年长。”

“哼哼,我可是成年人了喔。”

“是呀,我差点就以为自己是那种喜欢女童的变态了。”

碧薇娅和布鲁分别诉说着毫不相干的事情,然而,我所接收到的信息早已超越了语言本身。

“布鲁,你今年几岁?”

“嗯,我的话,20岁喔。”

“都比我年长啊?!”

怎么回事,这个时代的人,成熟期都比我们要晚吗?

“咦?有失你几岁?”

“我只有16岁而已。”

“什么?不会吧,我还以为你至少和我一样大,竟然是和公主殿下同龄吗?”

“公主也是16岁?”

“还有女仆长也是。说起来,她们也比实际年龄成熟呢。”

其实是你们两个成长速度太过缓慢才对吧?

“呼呼,原来大哥哥是弟弟呢。让姐姐摸摸头~”

“被你摸头岂不是一生的耻辱?!”

“才不是吧!”

我拼命挺起胸膛拔高自己的身高以防止踮起脚尖的碧薇娅摸到我的头。这行为本身并没有不合理之处,但一旁的布鲁却毫不掩饰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原来有失也有孩子气的一面。”

请给我用“符合年龄标准的行为”这一说法!

僵持的最后,以碧薇娅用“将我的所在之处告发给女仆长”这种卑鄙的威胁行为成功摸到我的头作为结局,是我的完败。经过这件事,至少让我认清了欲望使人变得狡猾这个真理。

只是,希望她能在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上使用这份难能可贵的狡猾。

“有失,我要去工作了,你真的决定呆在这里不出去吗?”

事到如今,布鲁还在说一些理所当然的话,我只能以耸肩作为回应。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我的羽翼还未够丰满。”

“但是,大哥哥不去向莱耶娜道歉的话,她的怒气是不会消退的喔?”

“至……至少等她稍微冷静一些在说。”

“很可惜,女仆长可没你想得这么温柔。”

“什么意思?”

“莱耶娜最讨厌的就是不遵守约定和破坏原定计划的人了。有一次蒂娜因为忘记了和莱耶娜的约定,被疏远了一个星期,最后拼命道歉两人才和好的。”

我说,这种的,主仆关系完全颠倒了吧?不过,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两人的亲密。看样子她们是真正超脱了身份的枷锁,成为了无所谓彼此的挚友呢。

然而,我现在只要知道“她真的很可怕”这点就行了。

“所以,大哥哥还是立刻去道歉比较好喔。”

“……我知道啦。”

话虽如此,却并不意味着道歉就一定能得到原谅。人际关系这种东西不是数学那种简单的公式,负负得正的情况绝对不会出现,而失约的我无异于做出了火上浇油的蠢事,根本无法想象会遭到何种残酷的处罚。

因此,在去见她之前,我需要一些心理准备的时间。

……事实上只是借口罢了。走在王宫中千篇一律的回廊中,我发出了自嘲的笑声。

明知故犯这个词就是为了形容现在的我而存在的吧。但是,这种逃避——我所习以为常的逃避,尽管看起来十分怯懦,事实上也确实令人不齿,确实组成我这个存在的必要之恶,是经受住时间洗礼的重要的生存之道。

这么一想的话,就没什么好羞耻的了吧?

再次确认了自身观念的正确性,我的情侣终于摆脱了被女仆长支配的阴影,恢复成了真正的自己。那么,在五体投地地道歉之前,去不熟悉的地方探险吧!

“怎么可以这样?!”

被反对了,不过,对象似乎不是我。

在我的右前方有两扇并列的铁门半掩着,刚才的怒吼声正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这里是什么房间,为什么要使用如此豪华的大门?里面正在发生什么?争执?为什么?是谁?疑问堆积如山,催化出了爆发般的好奇心,引导着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来到了门边。

从大小适中的缝隙间探出头,我终于想起了这个房间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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